屬於南方的影展——2002南方影展

作者
游惠貞

日期
2002.09.01

從斗六的白鴿影展談起

上星期斗六市幾位熱愛電影的朋友辦了一個引介台灣新電影的影展,取小野的「白鴿計畫」之意,取名為白鴿影展。正好女性影展巡迴到暨大,我以為兩地僅一縣之隔,就爽快地答應前去參加閉幕座談,不料從埔里到斗六,竟是近三小時的車程!

這個影展由幾位中學老師和當地的大專學生一起動員,印了海報、手冊和電影票等,租了戲院放映他們選的台灣電影,七天下來,賣出了三千多張電影票,吸引大量人潮,工作人員都非常振奮,開始談籌備第二屆白鴿影展。

影展是不是已經太多了呢?這群斗六的朋友說,那是指北、高兩地吧!與其坐看影展在他方舉行,永遠過門而不入,那麼何不索性自己來籌辦影展,把自己想看的電影帶進自己生活的城鎮來,與自己的鄉親朋友分享。這樣的影展,我視之為豐富觀影環境的草根運動,想看的電影永遠不來,觀眾只好自己設法弄進來!可惜國內的片商尚不識箇中商機。

斗六的朋友讓我想到刻正舉行的「南方影展」,它的意義也正是在於引進華語影片到南方的城市去。

到南方看電影

相較於電影活動蓬勃的台北,南部的影像資源就欠缺得多,雖然金馬國際影展部分影片一直都會巡迴到高雄,自去年開始,高雄市政府也主辦了高雄電影節,然而杯水車薪,對影迷而言這些都還是不夠的。而在僅有的影片觀摩的機會中,國際影片通常佔有較高的優勢,華語電影在南方城市的映演機會,尤其少的可憐。

南藝的黃玉珊和吳乙峰兩位既是導演也是教授的電影人對這樣的現象一直很不以為然,年初一次午茶討論中,兩人都談到如何在南方的幾個縣市鄉鎮裡舉辦有南方特色的影展,包括結合當地的人文與自然景觀,結合影像教育和娛樂的功能,再增添在地的風土特色等等,點子很讓人期待。不過黃玉珊導演一向劍及履及,在理想尚未有機會實行之時,抓住一點微薄的預算,還是先辦了第一屆和二屆的南方影展。

一個已南方為名的影展,自然有其地域上的意義。第二屆的南方影展同樣以華語影片為內容,片單看來眼熟,重點不在首映,而在於給南方均等的觀影機會,當台北熱切地討論兩岸三地華語電影的發展現況時,不至於讓南部的觀眾因為無緣見到影片而失去發言的機會。因此說南方影展負有均衡南北差距的功能,應該不是誇張的說法。

撇開功能性,純就影展片單而言,有很多作品確實是年度精選,影迷朋友不宜錯過:我特別要推薦的是來自香港的《好郁》,導演游靜是香港知名的實驗電影工作者,她寫詩、教學、論述、拍電影,作品充滿對香港社會、性別議題、影像藝術的挑戰和省思,《好郁》以四名女子之間虛實錯綜的情慾故事為經緯,透過四人之間相互的跟蹤、挑逗、嬉戲與拒絕,勾勒一個人與人之間愈來愈不知如何溝通的現代社會的情境,這樣的題材有各種呈現方式,游靜選擇一個迂迴而斷裂的敘事形式,是華語導演少見的手法。

鄭文堂的「夢幻部落」詩意淒美,很有奇士勞斯基電影中帶著悲憫有情的眼光看世人的流離人生那樣的味道:林泰州的「狂舞憂鬱」有布烈松的冷靜俐落與楚浮的失措憂慮,兩部影片去年在威尼斯影展都頗受國際影壇的矚目,公視頻道曾經播映,不過大銀幕的風采將特別讓人難忘。

何平的「挖洞人」是他最商業的一部電影,很可惜這部幽默的黑色電影在上映時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影片中盡是一連串的烏龍事件,不論是職業殺手或是失手殺人的小鱉三,在處理自己精心計劃的事件時,都出現了不可致信的失誤,因而導致荒謬可笑的下場,用這一群笨賊來做為台灣社會的小縮影,真會讓人忍俊不住。

瞿友寧的「殺人計劃」是本年度金馬獎的大遺珠,影片很細膩地描繪兩個高中女學生的友誼,兩個個性互補的好朋友,彼此分享心中的秘密,有著緊閉不容分割的感情。這樣封閉式的同性情誼,一但面臨其中一人向外發展新的友誼關係時,另一名少女難免生出怨與恨。影片中兩個少女正好都是漫畫迷,導演順水推舟地讓少女的怨懟全都寄情到漫畫書中,而又沒有失控地讓同性情誼流入時下流行的同性戀的迷思中,非常難能可貴,影片略嫌冗長,後段也有點凌亂,但仍不失為一部會讓人心有戚戚焉的青少女成長心路歷程電影。

有幾部紀錄片很值得一看:周美玲的「極端寶島」如同她所說,「不斷走在島嶼極端,嘗試與四極邊境對話,並透過四極的故事,探求生命如何安頓,藉以暗喻島嶼的命運」,她拍恆春半島背月琴彈唱、拾荒的兩個婦人,拍濁水溪出海口六輕海邊的失戀少年,拍基隆港繁華而絕望的鐵路街,不知自己是人是鬼的妓女,拍清水斷崖邊想飛過大海的泰雅小孩,看似無憂無慮,卻帶著妹妹逃家。不論在台灣的哪一個角落紀錄哪些人,導演所做的無非是鏡照自己的內心世界,這部散文式的紀錄片更接近一部導演的心靈之旅。

楊力州以「雙瞳」的幕後實錄為題材的「過境」早有口碑,把一部典型宣傳用的「The Making Of …」拍成了為台灣電影工業環境把脈的黑色喜劇荒謬劇紀錄片,堪稱一絕。紀錄片本身擁有決然獨立的觀點,透過一個強大的好萊塢電影工業來到電影工業已經完全消失的台灣,在這樣跨國合作模式的電影製作中,我們應該思考的課題就顯得沉重無比了。

另有一部知名度較低的紀錄片,郭亮吟的「尋找1946消失的日本飛機」題材讓人眼睛一亮,導演從自己的小時候說起,她的阿公曾買下日軍在二次大戰後留在台灣的零式戰鬥機,將飛機作成了鋁鍋並開始經營家族企業。導演長大後,好奇地向他追問更多的細節,他卻不願意再多說。在一九九九年的夏天,阿公過世,導演繼續追尋這一段歷史,在台灣,日本與美國拍攝她的紀錄片,而發現阿公故事的背後有許多塵封在歷史中的秘密。

「尋找一九四六消失的日本飛機」紀錄了一段不為人知的歷史。在尋找的旅程中,透過平民百姓回想關於日本飛機的記憶,拍攝她個人的家族影片,並探索日本殖民時期結束到國民政府接收的台灣歷史。這部紀錄片是一部珍貴的關於台灣終戰後,探討為何台灣人民恐懼並拒絕訴說記憶的歷史影片。

南藝的研究生江偉華所拍的「50-50」是另一部讓人驚艷的紀錄片,故事描繪幾個愛玩滑板的大學生的故事,滑板這項看來又酷又時髦的運動,是這幾個主角的最佳偽裝,隱藏了他們和所有年輕人一樣對未來沒把握、對自己亦不夠自信的性格,流暢活潑的攝影機移動和緊湊的節奏感,完全打破南藝音像所的紀錄片作品常給人的刻板印象,也讓我們了解到,所謂X、Y、Z之類的世代之名,不過是一種浮面的流行字眼罷了,不同世代的差異,恐怕遠比我們以為的要小的多!

南方影展的片單自然不僅只是上述這些電影,珍惜觀影的機會,應該是愛電影的南方觀眾參予影展最好的方式。